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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懂传奇:三生三世,万里桃夭,上海滩最美瓶子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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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名艺术史装逼惯犯,有一点小经验跟大家分享。在欣赏我上下5000年中华璀璨文明时(其实国际惯例认为是3400多年,因为文明载体看文字,我国目前发现的最早文字甲骨文只有3400多年历史),怎么才能显得特别有内涵呢?你可以这么说:“哦,书法么我当然只看两晋,至于画……隋唐还行吧,瓷器?也就北宋能看看……”这三句混个什么慈善基金会晚宴也就够了,多了就不要说了,言多必失。

本人浪迹上海装了很多年,又号称热爱瓷器,所以人人都以为我没事老跑上海博物馆是去看汝窑。今天在此郑重交代……没错,北宋瓷品天下无双,汝窑逼格独孤求败,但上海博物馆所有瓷器藏品里,我最喜欢的,是一只清代的瓶子。都先别嘘,且听我慢慢八来。

时光要回溯到2004年的情人节,我像往常一样在上海博物馆游荡到闭馆时分(不要问我为什么情人节晃在博物馆,老铁,太扎心……)。在博物馆混的时间长了,什么怪事都能碰上。那天,上博的大厅里铺上了红地毯,摆上了红丝绒桌布的晚宴桌,戴白手套的服务生在那里准备冷餐会,搞得像举办婚宴一样。正在讶异,一抬头看到大厅上首一个小舞台已经搭建好了,背景板上印着一只非常美丽的橄榄形状的瓶子,上面写的字在记忆里已经有点模糊,大致就是,张永珍女士捐赠仪式。看上去,就是捐这个瓶子咯?很想混到晚宴里看一看什么情况,当时游客基本已全走空,宾客们开始陆续进来了,真要装一下还是可以的,但彼时年轻皮薄,到底不好意思,默默就溜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跑去上博,打听这个瓶子,工作人员说已经放在二楼瓷器馆了。我马上匆匆跑上去,一路绕到明清瓷器区,见一个独立展柜前,围了好多好多人。我耐心一圈圈剥洋葱一样排队剥到展柜前,这第一面相见,也像洋葱剥到心,眼睛都辣到了(多么俗套的比喻,然而一时想不出更妥帖)。

总之,一见钟情,缘定今生。

清雍正粉彩蝠桃纹橄榄瓶,现藏上海博物馆。高35.9厘米,口径10厘米,底径12厘米,最大直径18.5厘米,撇口,长颈,溜肩,鼓腹,圈足。

为了表示本公号不是只会煽情撩人,在开八这只美丽瓶子的前世今生前,我们先来一波技术流。

明代青花瓷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后,随着制瓷工艺的发展,三色、五色的瓷器越来越多。刘益谦引发大众极高关注的那只2.8亿的鸡缸杯,就是这种彩色瓷的一种——明代成化斗彩。所谓斗彩,就是先拿青花料勾边,再将彩色颜料填在青花线中。它与其他多色瓷器的区别,主要就是有青花的参与。

青花实际上还是一种需要高温烧制的釉下彩(胎彩同烧,一次烧成,可以简单理解为渗透在瓷器那层光洁釉表下的颜色,与瓷胎浑然一体,颜色部分不可能用硬物刮掉),但明代中后期开始越来越多的三色、五色瓷,其实彩色部分是温度较低的釉上彩(先高温烧胎,后上色后低温烧彩,可以简单理解为浮在釉表之上的颜色,手指摸上去与瓷胎的光洁感有明显差别,甚至可以用硬物刮去部分颜色)。明成化斗彩鸡缸杯之所以珍贵,从技术上来说,是因为采用了难度极高的釉下彩和釉上彩混合双打。

明成化斗彩鸡缸杯,刘益谦收藏。

到清代康熙年间,五彩瓷器已经非常流行,雍正乾隆两朝的粉彩正是在康熙五彩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五彩瓷是一种釉上彩,釉上彩的烧制,主要依赖对温度的控制(烧制温度比传统单色釉或青花瓷的温度要低很多),温度太高了颜色会流失,温度太低了彩色部分的光泽度又不够。这一火候技术,到康熙年间开始纯熟,相较明代中后期的五彩瓷器,康熙五彩的色泽更加鲜艳丰富,表现力更强,为日后雍正乾隆时期的粉彩奠定了扎实的工艺基础。

清康熙五彩加金鹭莲纹尊,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

雍正朝开始越做越美的粉彩,借鉴了康熙时就开始有的珐琅彩的工艺。这里再啰嗦两句珐琅彩,珐琅彩用的是西洋工艺西洋料,呈色特别鲜艳浓烈,釉料突出且更有光泽,有时候珐琅彩和粉彩使用了接近的画法时,的确有点傻傻分不清。但仔细辨认的话,还是能从色彩的饱和度和釉料的亮泽度来判断的。珐琅彩比粉彩更为珍贵,因为存世只有官窑(且只有雍乾二朝有,后世都是一些珐琅材料点缀,不能称为真正的珐琅彩),而且量非常少,全世界只有400来件,北京故宫也只藏有40件左右,大部分藏在台北故宫。珐琅彩是目前拍卖市场上均价最贵的瓷器。

清乾隆珐琅彩开光人物盘,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稍显牵强类比一下,粉彩的色彩更接近国画感,珐琅彩的色彩则更接近油画感。

清雍正粉彩桃花纹直颈瓶,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对比一下,感受一下。

粉彩,Gu名思义,粉粉的彩,有一种粉润之光。粉彩之所以粉粉的,是因为加了一种叫“玻璃白”的白色料,这种乳浊感的色料可以和其他颜色产生极好的晕染效果,呈现一种特别的粉润美。经岁月洗礼之后的粉彩瓷器,还会呈现一种如蛤蜊壳般隐含五彩的润泽之光,称为“蛤蜊光”。雍正时期,因为雍正对这种温润之美的喜好,加之景德镇釉上彩技术的突飞猛进,粉彩真正崛起于世间。

“蛤蜊光”

我一直觉得,清初恽寿平借鉴北宋技法而独创的“没骨画法”(直接彩色作画,不不用墨笔立骨),对粉彩瓷器的影响很大,主要是表现在画风上。因为粉彩瓷器的特性,特别容易用晕染来出彩,而“没骨画法”最强的也就是晕染。从粉彩开始,中国的国画技法才真正影响到了瓷器。

恽寿平的“没骨画法”

清雍正粉彩竹石延年图对碗

从粉彩瓷器的品位上来讲,内功深厚的雍正甩开了儿子乾隆好几条高速路,这里我就不再吐槽“农家审美乐”这个老梗了。粉彩最上乘的精品,都在雍正朝,这不是技术决定的,是审美决定的。雍正仅仅在位13年,这也使得雍正官窑粉彩瓷器极其珍贵,因为存世的量也是非常少的。关于雍正粉彩的细节我会在后面再讲一些,现在已经2300多个字了,应该开始我们的八卦了。

这个瓶子在2002年刷新清代瓷器拍卖纪录前,竟然装满泥土和报纸做了整整40年的台灯座!

时光回溯到2002年美国纽约的初春,出身显赫的美国前参议员、前驻以色列大使、纽约《先驱论坛报》曾经的出版人兼总编奥格登·里德,与自己的母亲海伦一起,清理位于纽约的豪宅里祖上留下的家当。里德的祖上相当了得:他的外祖父韦罗·里德是美国共和党和《先驱

论坛报》的创始人之一,终生从事外交与新闻工作;他的外祖母伊丽莎白·米尔斯,出身加利福尼亚富豪之家,是美国红十字会的元老之一。里德的母亲海伦·罗杰斯·里德是巴纳德大学董事会主席,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的理事,与蒋介石和宋美龄私交甚笃。

里德和母亲海伦,将他们收拾出的祖上的一些藏品都堆放在客厅,请拍卖行的鉴定师过目。鉴定师看了一圈之后,意外发现了客厅墙角的桌子上有一只极其美丽的“台灯座”。这个灯座是一只弧线优雅的橄榄型瓷瓶,上面用精湛无比的画工画着八只粉嫩的桃子和一对蝙蝠。鉴定师看出,这只瓶子身世非凡,很可能来自中国清代的宫廷,桃子和蝙蝠代表着中国人的吉祥寓意“福寿双全”。

做了40年灯座的人间至宝。

上图是瓶子的另外一个角度,我特意找了上海博物馆的官方图片比对。上下两图都有一些照片比例上的失调,实在找不到其他图片了,抱歉。瓶子的实际比例是我第一个发布的美图所示。

鉴定师需要看一下瓷瓶的底部确认,瓶子里有半瓶的泥土和一张1969年9月3日的《格林尼治时报》,这是里德的家人为增加台灯座的稳定性而放置的。清空了这些杂物后,鉴定师喜不自禁,因为这是一只极其完美的瓶子,没有任何的破损!要知道,有段时间,西方流行用来自中国的瓷器做灯座,他们通常会在瓷器的底部打一个洞穿电线,这种做法弄坏了不少中国古董美瓷。万幸,里德家没有这么做。鉴定师翻过来看瓶子的底部,雍正官窑的款识——“大清雍正年制”——完美呈现其上。

宝瓶无疑。

清雍正粉彩蝠桃纹橄榄瓶(细部)

经过专家细致考证,这只在里德养了好多猫猫狗狗的家里,奇迹般安然度过了很多个春秋的“台灯座”,正是雍正时期的官窑极品,粉彩蝠桃纹橄榄瓶。史料中记载了雍正时期景德镇的官窑曾出产过精美的粉彩橄榄瓶(“雍正十一年五月初一日据圆明园来帖内称: 司库常保、首领太监萨木哈持来白瓷胎画珐琅碧桃花橄榄式瓶一双(倪小姐注: 这里的白瓷胎画珐琅不是说珐琅彩,粉彩的彩色也会用珐琅料,但粉彩有特别的玻璃白料,这里强调了白瓷胎画珐琅,说的应是粉彩)。随象牙茜色梅花一对、金菊花一柬。紫檀木座。”朱家溍《养心殿造办处史料辑览》第250页),但今天这样的器型已相当罕见,而这种彩蝠桃纹图案的粉彩橄榄瓶,世间仅此一个!

这美不胜收的桃枝和桃子,是雍正至爱的纹样。这种纹样的瓷器通常是给帝王后妃贺寿用的,非常珍贵,传说雍正亲自参与了这种纹样的设计。这种纹样还有一个美丽的变体,叫“过枝桃”,通常出现在盘子和碗上,所谓“过枝”,就是指枝条自然从瓷器的外壁延伸到内壁。这是雍正官窑纹饰的一大特色。

清雍正粉彩过枝桃树纹盘,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

清雍正粉彩过枝桃纹碗,现藏国家博物馆

传说,这个瓶子还与中国瓷器史上的一个大牛人有关,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唐英。唐英是雍正乾隆两朝景德镇御窑厂的督陶官,他横跨两朝将近30年的工龄里,为中国瓷器史贡献了大量顶级精品。为什么乾隆朝前半段瓷器很不错,越到后来就越农村呢?答案是,因为唐英退休了。

唐英

这个没有找到具体史料出处的传说,我大致讲一下,大家姑且一听。说是雍正十二年(1734年)万寿节(皇帝的诞辰日)前夕,景德镇御窑厂赶了一批贺寿瓷器进贡,临发货前,唐英执意开箱,各种龟毛(严重怀疑他是处女座)……最后上奏说明情况,申请延期交货。根据雍正爷的喜好,唐英反复琢磨,终于设计出了橄榄瓶上这幅堪称完美的纹样。

我一直认为,雍正粉彩水准远超乾隆粉彩,而蝠桃系列,又是雍正粉彩里的最上品,换句话说,我认为这种纹饰的粉彩瓷器是所有粉彩瓷器里的最上品。尤其是这粉嫩欲滴的桃子,配上碧绿葱翠的叶子,真的好中国啊。这是红楼梦里出现的西方人无法理解的中国配色系统,但它们就是这么妥帖,这么好看。这个桃子,乾隆就没有雍正那么喜欢了,但乾隆朝在唐英还在的时候,还有一些这种纹样。有种讲法叫“雍八乾九”,说的是雍正时候一般是8个桃,乾隆时候一般是9个桃。然而虽然还是有唐英坐镇,但霸道总裁乾隆爷的桃瓶,好像就是没有雍正爷的仙气和漂亮,放一只大家感受一下。

清乾隆粉彩九桃纹天球瓶,现藏国家博物馆。不看橄榄瓶,这只瓶子也还不错,一比橄榄瓶,这“花重锦官城”的富贵样就有点太土豪英国皇家道尔顿瓷器了,未免流俗。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关于这瓶子的来历,里德家就有点说不清了,只说这瓶子大概1920年前就在他们家了(里德的母亲海伦在接受访问时称这个瓶子在他们家待了将近百年)。目前各种资料上关于这瓶子来历的三种说法都是来自他们家。我来简单分(八)析(卦)一下。第一种说法是,这是里德外祖父在差不多1920年前从英国带回美国的;第二种说法是,德国梅森瓷器这是里德外祖父1905年至1912年出任詹姆森朝廷大使期间所得;第三种说法是,这是里德母亲海伦的好友宋美龄送给他们家的。第三种说法我直接否掉,宋美龄的确在二战期间带过一批古董字画器物到美国送人搞关系,这张清单现在当然是很难找到史料的,但时间不对啊,人家妈妈说清楚了这个瓶子在他们家待了快一百年了,又说宋美龄送的,不是自己打脸吗?凭空让宋美龄背锅。第二种说法中说的詹姆森朝廷大使,我花了快一小时也没查到相关资料,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官,看詹姆森,像是英国名字,这就跟第一种说法有点联系了,这个瓶子是从英国带回美国。那这意味着什么呢?也就是说,这个瓶子多半是火烧圆明园或八国联军侵华时期从中国被偷盗到海外的。

我这么说完全是客观分析历史,非爱国贼热血煽情。关于这个瓶子的出生地,还有除了景德镇御窑厂之外的另一种说法。参与竞拍、最后一路杀到两人巅峰对决的香港著名收藏家翟健民先生认为,这个橄榄瓶白釉细腻、画工极其精湛,极有可能的情况是,瓶子的胎体是在景德镇御窑厂烧制的,而最后真正完成却是在清代宫廷皇家画院——位于圆明园的“如意馆”。其实翟先生的观点我是认同的,因为这个瓶子的画工实在太出色,确实很可能出自宫廷画师之手。提到圆明园,很难不想到英法联军和八国联军那两次极其野蛮的文明大洗劫。

1840-1860年,两次鸦片战争后,中国国门失守。1860年10月,英法联军攻占北京。10月6日,英法军队直扑圆明园,20余名圆明园技勇太监(宫中护卫)与英法军队殊死奋战,全部殉难。10月7日,英法两国合议洗劫圆明园珍宝,接下来的约48小时时间,是一场中国文物的大浩劫。关于这次浩劫,各种回忆录各种细节非常多,我在这里不赘述了。只公布几个数据,当时《泰晤士报》驻华记者估计,英法联军从圆明园掠夺的财物价值高达600万英镑(约合今天6亿到7亿美元左右)。另外,根据清代宫廷陈设档案记录,这次浩劫,仅三山五园(万寿山清漪园、香山静宜园、玉泉山静明园、圆明园、畅春园)中,有案可查的物品损失数字就达124568件。实际被破坏和流失的物品数量远远大于这个统计数字。10月18日,英法联军焚烧圆明园,大火焚烧数日,近300名宫女、太监、工匠被活活烧死。除了极其精美的各色建筑,清代皇家图书与档案馆文源阁也被付之一炬,约一万零五百卷左右极其珍贵精美的中国图书档案,在大火中灰飞烟灭。

法国枫丹白露宫的中国馆,放满了背井离乡的中国文物。

1900年,英、美、法、德、俄、日、意、奥匈八国联军再次大举侵华。8月28日,八国联军军队进入紫禁城,开始了为期三天的公开抢劫。现在已经无法具体统计多少中国文物在这次洗劫中被抢被毁,我们只知道连太和殿前水缸上的镀金都被全部刮走了。这一次,圆明园又遭到二次重创,彻底成为一个民族血迹斑斑的痛苦回忆。

圆明园万春园的三孔桥,在五十年代被拆毁。

这只无比美丽的雍正粉彩蝠桃纹橄榄瓶,极有可能是在这两次人类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大洗劫中阔别故乡,流落到了英国,后来又辗转去了里德家族。

绝代风华,命运多舛呐……幸好,这个故事的开篇惨淡,结局却相对圆满。因为在2002年,这只美瓶遇见了自己的新主人,张永珍。

张永珍女士年轻时留影

出生于上海的张永珍女士,人生就是一个传奇。她19岁定居中国香港,后到英国留学并结婚,育有两子两女。在43岁之前,她一直都在家相夫教子(各位更年期仙女,相当励志啊)。43岁才走上社会工作的张永珍,先是创立了一本妇女杂志,接着在香港注册了大庆石油公司,很快打破了外国石油垄断港岛的局面。之后生意风生水起的张永珍,积极往来于港岛与内地之间,投资5000万在出生地上海建造了第一座港企与内地合资建造的大厦——雁荡大厦。除了积极促进内地和港岛的商务合作,张永珍还捐赠了2亿多人民币在内地教育事业上。

除了在商业和慈善上的杰出成就,张永珍在艺术品收藏上也堪称大家,这跟她的家庭有很大关系。张永珍的祖父是当年苏州著名的雕塑和竹刻大家张缉如,父亲是上海滩主营明清官窑瓷器的古董店“聚珍斋”的老板张仲英,哥哥就更厉害了,是香港大收藏家张宗宪。在这种家庭氛围之下,张永珍对于古董收藏有着浓厚的兴趣。2002年春天,张永珍偶然从报纸上看到了这只精彩绝伦的美瓶,在得知了这件人间孤品颠沛流离的身世后,张永珍决定参加竞拍,将它迎回故土。

2002年5月7日,这只当了40年灯座的雍正粉彩橄榄瓶,出现在香港苏富比“中国经典瓷器拍卖会”上。当天,张永珍特地一身红色套装,高举606号竞拍牌,宛如一匹“红马”杀入拍场。等起拍价从900万港币一路飙升到1700万时,张永珍开始举牌了。不少现场目击者回忆,那场拍卖高潮迭起,众多志在必得的藏家一路对飙,张永珍始终强势出击,杀得各路藏家没有还手之力,最后只剩大藏家翟健民先生与她巅峰对决,一路拼到了3600万。最后翟先生不敌张女士败下阵来,张永珍最终以3700万港币的天价(算上佣金4150万港币)拿下了这只宝瓶,创下了当时清代瓷器拍卖的世界纪录。

拍下这只绝世美瓶之后,据说张永珍非常喜欢,每天都会把玩,也制作了大保险柜安放这件宝物。但大收藏家毕竟不同于常人,很快,张永珍就看开也放下了。如此宝物,放在家中徒增偷盗风险,锁在柜中又纯属暴殄天物,何不捐赠给博物馆呢?人生如梦,她生在上海,不如就把这人间至美之物留在梦开始的地方吧。于是,就有了本文开篇2004年情人节那一幕。

终于寻到了当年捐赠仪式纪念册的封面照片,我记忆中那个小舞台的背景板上,基本也是这样一片喜庆的红色,衬着一只回家了的瓶子。

啰啰嗦嗦,终于讲完了这个兜兜转转前世今生的悠长故事。这只我一见钟情的瓶子,这只我认为全上海最美丽的瓶子,走了几万里路,繁华如烟,浮云散尽,如今安逸地闲居在上海博物馆的二楼。作为一个古董美物的万年迷妹,每当我想起自己跟它正处在同一苍穹下,就会感到非常的幸福。然而红尘变幻,世事无常,我们总在期盼永远,但实际上并不存在永远。这只快300岁的瓶子,它的未来究竟是什么?它的归宿到底在哪里?我们并不会知道,唯一的答案是,一切美丽,最终都会全部消失。我们从中并不能真的获得什么,无非就是有限的今生今世里,这相对的一眼,这刹那的灵犀。

一切有为法

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

应作如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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